2021聖誕節賀文「四歲、五歲與九歲的聖誕節」

 

江田家的長男，從幼稚園小班開始就對自己的名字抱有深深的不滿。他暗自怪爸媽為什麼會幫他取這個名字。

「江田鑫！」

每次老師在班上點名的時候，少不了科科笑。

即使他要求老師把姓和名分開一點叫，叫他「江田」、「鑫」也沒用。那些想取笑的人照樣會笑。

因為這個名字，江田鑫還多出一個痛苦的假日。

聖誕節。

不要誤會，錯不在聖誕節也不在聖誕老公公的身上，錯的是那個發明聖誕節交換禮物這項活動的人。

兩年前剛上小一的時候，還不懂得這項活動的邪惡之處。

開心地請母親幫忙準備好交換用的聖誕禮物，挑選印著紅花綠葉的可愛包裝紙，由店員幫他包裝得美美的，最後江田鑫在禮物卡上以鉛筆工整地刻上自己名字。因為還沒學會「鑫」的寫法，只好用注音符號代替。

等到12月24日，把交換禮物帶去學校，好不容易等到交換禮物的同樂會時間。心想著自己會抽到什麼樣的禮物，又是誰會抽到自己挑選的禮物？這些想像脹滿胸口，緊張與期待讓心噗通噗通跳。

教室內充滿歡樂氣氛，老師站在台上拿著抽獎箱，讓學生們一個個輪流上台抽出禮物卡，念出禮物卡上的名字，再由被抽中的學生親手將禮物送出。

江田鑫永遠不會忘記，他認為班上最聰明的女同學，抽出他的禮物卡，念出他名字時所說的那段話。

「江田鑫.....啊，那個明明是男生卻叫甜心的。呿，我還以為是抽到女生的禮物，白高興了。臭男生的禮物我不想要。」

最調皮的男同學馬上起鬨，跳起來捧著心口，扭著屁股唱說：「噢，甜心，我的甜心！甜心的禮物沒人要！」，引得全班哄堂大笑。

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，所造成的心理障礙，升上小三的江田鑫還跨不過去。

升學級換班三、四個月，同學也開始習慣聽到江田鑫這名字，不再科科笑的時候，魔之聖誕節又來臨了。

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交換禮物同樂會，少了初次的樂趣，多了份擔憂。擔憂自己是不是又會因為名字被取笑，禮物被嫌棄。

江田鑫有多擔憂呢？他擔憂到連面前聖誕節大餐都勾不起食慾，竟然對著雞塊、薯條和可樂猛嘆氣。

母親發現他不尋常的反應，問道：「阿鑫，怎麼了？這是你最喜歡的雞塊耶？」

「葛格很痛苦」江田家的次男，五歲的江田錯，大口咬著雞塊，一邊舔著指頭說。

母親噗呲一笑。「阿錯，你知道痛苦是什麼意思嗎？葛格痛苦不痛苦你怎麼會知道。」

江田錯以小大人的表情回答母親說：「我知道。」

江田鑫一臉厭煩地說：「你才不知道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江田錯用力點點頭，然後盯著哥哥的盤子說：「我可以幫你，可是你要把雞塊給我。」

江田鑫嘆口氣，連盤帶雞塊整個送到弟弟面前，並說：「你不用為了騙吃的，說這些無聊騙人的話，全部給你就是了。」

「我沒有騙人，我是真的知道。」江田錯不滿地噘嘴，拿起雞塊咬一口，說：「我今年拜託聖誕老公公幫你把名字換過來，把我的換給你！」

「哈啊？」江田鑫訝異地看著他。

江田錯再次地大聲說：「我拜託聖誕老公公，讓哥哥的名字變成『江田錯』，我來當『江田鑫』就好。」

母親慌張地說：「阿錯，你不是說你要金色小跑車。」

江田鑫默默地在心中吐嘈母親說：阿母，妳這樣講不就證明了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，聖誕老人就是阿爸阿母嗎？

還好江田鑫去年就發現這個事實，所以現在也沒有任何破滅感。倒是弟弟突然發出的驚人言論，比較讓他困惑。

「金色小跑車我不要了。聖誕老公公不是很偉大嗎？可以幫我和哥哥換名字吧。」

「咦！」母親傷腦筋地看看沉默的父親，投出求救的訊號。

在父親想得出好答案前，江田鑫問弟弟。「阿錯，你為什麼要和我換名字？」

「因為哥哥不是很討厭人家叫你『甜心』嗎？」

江田鑫沒想到這個貌似腦子裝草的弟弟，居然看得出這一點。「我是很討厭，你不討厭嗎？」

「不討厭呀。」江田錯說：「我喜歡金色，哥哥的名字有三個金色，我一個，所以我喜歡哥哥的名字。」

江田鑫想起來了，自從母親告訴弟弟，「金」這個字就是錢錢的意思之後，最愛錢錢的弟弟，從此只限定「金色」是他的顏色。雖然大字還不識幾個，「金」這個字他會讀還會寫。

「又不是金多就好，原來你根本不知道甜心是什麼意思。」

「我知道，甜心是可愛的意思。妞妞都叫我甜心。」

兄弟裡面和沈默寡言的父親最相似的江田家四歲的三男，江田錠突然冒出一句。「噁心。」

妞妞是隔壁鄰居姊姊，比他們三兄弟都大，已經在念國中。每次看到他們三兄弟都會說「好可愛」、「我也想要弟弟」，「來做我弟弟吧」之類的話。結果每次阿錠都會回答「噁心」。

江田鑫不懂阿錠在哪裡學到「噁心」這句話，可能是他天天在看的youtube兒童頻道裡面，混進奇怪的東西。

幸好聽到「噁心」這兩字，妞妞姐都是大笑三聲，沒生氣。

江田鑫解釋給阿錯聽，說：「甜心是女生的名字，你叫甜心，會被人笑說你女生，還會被說『噁心』。」

但是這些解釋並沒有嚇到弟弟，阿錯認真地點頭說：「好。」

好？好什麼？江田鑫不耐煩地問：「你就這麼喜歡金，想要很多很多很多金就是了。這個金又不是那個金，真是笨蛋。」

「我喜歡金，可是我更喜歡哥哥呀，哥哥不喜歡被叫甜心，那我來當甜心呀！」阿錯露出少了一顆門牙，綻放著完全是小呆瓜一個的笑顏，說：「我想做大家的甜心。」

江田錠搶先在江田鑫之前，說：「噁心。」

「不是噁心，是甜心。」江田錯糾正弟弟說。

「噁心。」

「是甜心。」

「噁心。」

「甜心。」

聽著弟弟們一個「噁心」一個「甜心」地喊個不停，一股莫名奇妙的笑意竄上唇邊，江田鑫忍不住爆笑出來，笑得前俯後仰，笑到眼角冒出淚水。

忽然覺得自己的名字江田鑫，是甜心或噁心都不重要了，在乎這個無聊的問題，自己比弟弟們更無聊。

決定了，他也要寫信告訴聖誕老人，不必聽從弟弟的願望，幫他們調換名字，請聖誕老人送給弟弟他原本想要的金色小跑車吧！

這應該是他送給聖誕老人們的，最好的聖誕節禮物。

（～fin～）